採訪、撰文/徐佑德、林欣怡 ; 圖片提供/ 甲上娛樂
曾經幫過許多新導演拍攝首部電影、監製作品《分貝人生》也入圍金馬新導演的監製王禮霖,在2023年自己則以新導演的身分,推出自己的首部劇情長片《富都青年》,在中國、瑞士、義大利、沖繩等國際影展都斬獲獎項,並且入圍金馬獎包括最佳新導演、最佳男主角等七項大獎,在吳慷仁拿下金馬獎最佳男主角之後,院線上映的票房反應熱烈,甚至到了超越所有人想像的程度。究竟王禮霖怎麼從監製的工作轉換到導演,為什麼會選擇講述《富都青年》這個故事,他如何感動包括評審到市場的不同觀眾?
非科班出身 把自己的導演夢往後推 直到2018年…
王禮霖最早進入娛樂產業其實是在音樂公司,在協助藝人拍攝MV工作的過程中,就開始對影像產生興趣,心裡有了導演夢,但王禮霖認為自己並非科班出身,對於拍攝技術面需要更多學習,所以先投身參與製作。王禮霖笑談自己首當監製就「繳了學費」:「我其實很早就想過要當導演,但想說先從監製開始學習,第一部我監製的電影就是2014上映的《同學會》,當時也有找台灣演員黃仲崑、方季惟參與,但在台灣和馬來西亞都賣得不好,當時可以說是慘賠。」
所以在那之後的隔年,做《分貝人生》的時候可以說是重新學習怎麼做電影,怎麼先把電影做好。「慢慢的到2018年做完《迷失安迪》的時候,我就開始在想如果我要當導演,想要拍的第一部題材會是什麼,但那時還沒有想得很仔細,也還沒有想說什麼時候要開始著手。」但老天就在2018年給了王禮霖一場大病,讓他感受到生命的脆弱,他回想到:「我生病的時候,就真的在問自己如果就這樣走了,我人生的遺憾是什麼?我當時就覺得,我會很遺憾我自己還沒有當導演拍過電影。」
於是王禮霖不再只是「想」要當導演,2019年他開始認真規劃如果要當導演,他想拍的劇本和題材是什麼,他在以投資方參與2019年金馬創投的時候,腦海裡開始有了這個故事概念,他就開始跟長期合作的製片張煒珍開始聊故事,2020年回到馬來西亞富都田調,開始準備劇本,這時老天又降下了疫情,王禮霖回憶到:「當時遇到疫情,就在疫情的過程好好寫劇本。」
老天給王禮霖的第三個禮物,就是監製李心潔。王禮霖提到:「我還記得,就是2020年6月20號,我試圖透過經紀人把故事長綱遞給了李心潔,當時是完全不認識她的,但我覺得如果我自己當導演,我需要另外邀請一位有經驗的監製,我希望是有經䮛的馬來西亞電影人,能夠真正給這個案子好的建議和協助的。」談起為什麼會找未曾擔任過電影監製的金馬影后李心潔,王禮霖有大半是仰賴直覺,但他也解釋道:「我覺得心潔一直都很關注馬來西亞電影,希望用自己的影響力來幫助本土影業;她本身也很有愛心,開設慈善機構,一直很關懷弱勢族群,所以我當時就一直很想要問她。」
沒想到的是,李心潔看了故事長綱就約王禮霖見面,王禮霖說:「她第一句話就問我為什麼想要當導演,為什麼想要說這個故事?我其實一直想要去講在邊緣生活的人,他們之間互相扶持、互相取暖的愛,我覺得他們比我們一般的家庭更無私,我想去詮釋的是他們獨有的那種『愛』。」採訪當下,我問了類似的問題,為什麼看起來跟底層並不像有太多連結的王禮霖,對底層生活的愛與犧牲這麼有感?這才得到了令人驚訝的答案。
王禮霖直言:「其實我自己以前曾經到台灣樹林鐵工廠去當外勞,那是1999年,因為我姊姊在當外勞仲介,當時我暫時想要暫停一下人生,想一下下一步怎麼做,把這機會當成海外打工跟gap year。本來姊姊說這工廠老闆對外勞很好,工作就是電子零件組裝,我覺得蠻好,可以去轉換一下心情。沒想到去了實際是鐵工廠的粗重工作,當時身邊都是菲律賓外勞,雖然我是講華語的馬來西亞人,但就跟其他外勞一樣被對待。我還深深記者第一晚到工廠,等待我的只有冷冰冰的便當和冷冰冰的宿舍,過程中都是靠菲律賓移工真心把我當成朋友來溫暖我,即使語言不通、種族不同,但他們還是一樣照顧我,我真的很受感動。」
2020的金馬創投 開啟進一步的奇幻旅程
有了李心潔擔任監製,《富都青年》入選2020年的金馬創投,讓這趟奇幻之旅繼續航行。王禮霖直言:「我也知道這個題材在票房上很困難,怎麼讓他更商業、或讓觀眾更願意去看,我所能做的就是聚焦兄弟情誼,著重在主人翁們怎麼樣凝聚彼此。我覺得作為創作者,我沒辦法給出解方,但我能做的就是去告訴你他們現在的真實狀況。從《分貝人生》開始,我覺得我一直想講的,都是這種很微妙的人與人之間如何產生並加深的情誼,像家人一般的感情,其實《迷失安迪》也是,我覺得都還是跟我當『外勞』的那段經驗有關。」而片中很重要的「主角」之一雞蛋,也源自他真實的生命經驗,王禮霖提到:「在劇本裡我需要一個專於於兄弟兩人的私密動作,象徵他們顛撲不破的感情。我就想到我小學時有個同學因為家裡很窮,便當都只能帶一顆水煮蛋,他因此每天吃飯時都很生氣,所以雞蛋都不是敲桌子,而是拿來敲自己的頭,加上雞蛋是窮人最常能吃到的營養食物,所以我就用了這個設定。」
李心潔也為《富都青年》帶來了《夕霧花園》的印度攝影師卡迪克.維傑(Kartik Vijay),王禮霖笑說:「一開始我想說還要跟攝影師用英文溝通好像有點累,但他第一次開會就讓我非常安心,他直接跟我說他很喜歡劇本,他也知道我是第一次拍電影,所以技術面的東西全部交給他,我只要告訴他我要的感覺是什麼就好。後面的合作更是順利,我們對鏡頭跟顏色的想法,在溝通前我們各自準備的參考影像畫面,完全不謀而合。」李心潔不只為《富都青年》帶來了第四個重要的禮物,第五個重要禮物吳慷仁,也在這次金馬創投期間底定。
王禮霖說明道:「兄弟的演員部分,弟弟很早就定了由陳澤耀演出,哥哥的部分本來並沒有設定成聾啞人士。在劇本開發的過程中,我突然想到如果是聾啞人士,是不是更能強化那種他們在底層被壓迫中無聲的控訴,他們不管怎麼嘶吼吶喊、都沒有人會理他們的處境,所以這個設定出來後,哥哥的演員就不需要是馬來西亞人,所有適合的演員都可以。看故事的時候,心潔就一直覺得吳慷仁很像哥哥,在金馬創投會議時,中間製片王子維有問到我們選角的想法,我們提到吳慷仁,他直接晚上就告訴吳慷仁,慷仁立刻說很喜歡故事,一個月後就約見面,當時還沒有完整的劇本,但我們一直保持聯絡,聊了幾次都覺得他就是很對的人選,所以後來實際劇本撰寫的過程就已經以他為藍本來寫。」
這次入圍金馬新演員的「Money姐」鄧金煌也是一大驚喜,這個驚喜則來自王禮霖跟他長期的好交情,王禮霖提到:「鄧金煌是舞台劇演員,但不演戲很久了,跟我是認識很久的好朋友。我2016年見她的時候,她當時因為小中風,臉上癱了一些。後來在聊演員的時候,我腦海中就閃出他的臉,加上他的樣子跟生活型態,我覺得他很適合,劇本就照他來調,他也答應演出。」
在《富都青年》的成功後,王禮霖會接下來推動馬來西亞三部曲的計畫,他解釋道:「第一部是《富都青年》,我第二部會想回到馬來西亞移工的議題,並且會加上更重的LGBTQ元素。第三部曲則是《Sunny Benny Jenny》,已經在創投曝光過,講一對小兄弟因媽媽病逝後,媽媽的好友想幫他們找父親未果,他們去找到媽媽唯一的親人弟弟,沒想到舅舅是個根本不想要小孩的變性人,到底素未謀面的他們彼此,經歷整段相認和相處的旅程,會不會成為家人?」
雖然《富都青年》看來讓王禮霖立穩了作為導演的腳跟,但他也感嘆道:「其實馬來西亞華語電影,對我而言,不管我是作為一個製片或導演,我都覺得我們還是汪洋中的一條船,還在找一個可能性,不只是我們先天的資源不足而已,但也不能就此不做,我只能說我會不斷找尋可能性。《富都青年》要感謝來自美國也是一位身兼導演與製片的金主願意支持,也要特別謝謝前期支持的光良,這些天使投資人都給了我很重要的支持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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